也像老邢一样想了想:
“当然,他肯定也从这餐馆跑了。”
老邢点点头,这时打开皮包,掏出一沓文件:
“这单我接,下边说一下我公司的价格。”
严格用手捺住老邢的文件:
“这事有些急,最好五天能找到。如果这事拖久了,贼把U盘扔了,落到别人手里,找起来就难了,所以咱特事特办,你两天找到他,给你二十万;三天找到他,给你十五万;五天找到他,给你十万。”
严格以为老邢会感到意外,或又捂嘴偷偷笑,但老邢没笑,一本正经地说:
“严总,别以为你给多了,我也就这个价儿。”
严格愣在那里。
第二十章 刘跃进
刘跃进在马路牙子上睡到中午,让热给闷醒了。马路牙子旁边,有一幢高楼,清晨这里还是凉阴,到了中午,太阳移过来,成了蒸笼。刘跃进醒来,先现自己的衣服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接着现,上身T恤上,下身裤子上,横七竖八,结出一道道白碱。刘跃进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努力转动自己的脑子,才想起从昨天到今天的事,原来自己喝醉了。从马路牙子上坐起来,又感到天旋地转,马上又躺了回去。接着感到口渴。接着想起昨夜一块儿喝醉的是两个人,再探身寻找,身边不见了赵小军。旁边吐了一大溜,吐了个拐弯,是昨夜吃喝的东西,已被大太阳晒成一条蛇,似又被狗啃掉个尾巴,也不知是赵小军吐的,还是自个儿吐的。又想起两人喝醉后,本来睡在“鄂尔多斯大酒店”,一个趴在桌子上,一个倒在地上,怎么又到了马路牙子上?想着是“鄂尔多斯”的人干的,清早整理店铺,见他们喝醉了,便把他们扔到了街上。这些蒙古人,也不是东西。又想着扔出来两个人,怎么就剩下他一个人?想着赵小军酒醒得早,酒醒后,没理刘跃进,一个人拍拍屁股走了。酒是一块儿醉的,却把同伴扔到街上,这个赵小军也不是脚手。接着又想起为什么喝醉,竟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劝解赵小军。这醉就有些冤。突然又想起,儿子刘鹏举和他的女朋友,昨天来了北京,自己出来喝醉了,在这里睡到大中午,还把他们扔在家里,一个上午不管不问,待再见面,那混账儿子,肯定又会跟刘跃进急,不是故意的,也成了故意的。又突然想起自己这几天的遭遇,丢了个包,又捡了个包;捡包没捡着什么,丢的包里,却有六万块钱;这事还悬在半空,待刘跃进接着去找,却让别人的事耽搁半天工夫;心里开始懊悔。仨月前,刘跃进在卖猪脖子肉的老黄的女儿的婚礼上喝醉了,摸了卖鸡脖子的吴老三的老婆一把,被扣了一脸菜不说,还赔了吴老三三千六百块钱“猪手费”。祸皆从喝酒始。等思路完全跟过去接上,刘跃进慌了,也顾不得天旋地转,“骨碌”爬起来,先到路边小店买了瓶水,边喝,边踉踉跄跄向工地跑去。
待跑回工地,到了食堂,推开自己小屋的门,刘跃进却大吃一惊。屋里并没有儿子刘鹏举和他的女朋友麦当娜,他屋里的东西,却被人翻了个底朝天。被子在床上团着,桌子的抽屉开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刘跃进的衣服,现在箱子大开,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的坛坛罐罐,盖子都被揭开了,盖子扔了一地。刘跃进一时反应不过来,加上隔夜的酒劲又上来了,支着手在屋里转。这时现桌上扔着一张烧鸡的包装纸,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
爸:
我们回去了。你没钱没啥,不该骗我。临走时拿了点路费,就是你藏在画后的一千多块钱。还有那个手包,你留着没用,给麦当娜用吧。我回去一定卧薪尝胆,好好挣钱。等我有了钱,好给你养老。
刘跃进的酒一下醒了。第一反应,慌忙跳到床上,去揭床头墙上一印着女明星的画历。画后有一个洞,洞里本来藏着刘跃进最后一份钱,一千六百五十二块,为了防潮,用塑料袋包着。现在连钱带塑料袋都不见了。这钱是刘跃进一年四季卖泔水挣下的。一开始为了好记账,怕钱乱了,所以单放着,后来当做自己最后的备用金,天塌下来都不敢动。每个礼拜三礼拜日,无论冬夏,凌晨两点,刘跃进骑一自行车,自行车两边挂两个泔水桶,将三天来攒下的碎米碎馒头和汁水,送到八十里外的顺义猪场。工地食堂的泔水油水小,卖不出大价钱,块儿八角攒起来,不容易。现在说没就没了。上个月了三天烧,烧到三十九度五,钱不凑手,刘跃进都没敢动它。接着又从床上跳下来,去看地上的坛子,昨夜捡青面兽杨志那包,本来放在一豆腐乳的空坛子里,现在这包也不见了。刘跃进先是跺脚骂:
“王八蛋,你爸倾家荡产了,你还雪上加霜啊?”
又抱着头坐在床上。这时闻到屋里的味道不对。耸耸鼻子,原来是儿子女朋友留下的脂粉味,还有两人昨夜在床上折腾,床单上,被子上,留下的两人混合的味道。刘跃进捋一下自己的头,头上都是汗,也臭了,这时自自语:
“我天天在找贼,谁是贼呀?原来是他个王八蛋。”
第二十一章 青面兽杨志
青面兽杨志找到了张端端。执意找了五天没找到,无意中碰上了。这时青面兽杨志明白,前几天自己犯了傻。这些抢劫团伙,和偷盗团伙不同,偷盗团伙有固定的地盘,不能越雷池一步,而抢劫团伙,抢一桩是一桩,属流动作业,恰恰不能固定。偷人的看不起抢人的,原因也在这里。青面兽杨志在北京东郊一胡同小屋遭的抢,便以为这是他们的老窝;不回老窝,也会在附近活动;小枣从树上掉下来,总离枣树不远;五天来的寻找,都集中在朝阳区,包括通惠河边的小吃街;但五天下来,没有寻到。其间,曹哥鸭棚的人又横插一杠子,让他到贝多芬别墅偷东西,欠人钱,又不敢不去。偷时被人觉了,青面兽杨志逃了,逃时,把偷到的一手包,也甩给另一个他偷的人。入室偷盗,又偷的是别墅,不是件小事,一是怕警察介入,二是怕曹哥的人继续找他,青面兽杨志便不敢回北京东边,躲在西郊石景山一带,欲避避风头。青面兽杨志是山西人,山西贼在石景山有个点,石景山属贫民区,几个山西小贼,便在这里小打小闹。在贝多芬别墅偷东西时,青面兽杨志躲在窗帘后边,偷看了别墅女主人的裸体,她冲澡时的裸影,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本来下边被张端端一伙在东郊小屋吓住了,不知不觉间,又自个儿顶了起来;一开始没有觉察,待觉察,心中一阵惊喜;下边又行了,比偷这趟东西还值当;有意让它恢复它不争气,偷东西的空隙,它自个儿有了主意;这趟东西没有白偷;这偷的就不是东西,而是偷回了自己。正感慨间,谁知女主人的手机响了,青面兽杨志被现了;女主人一声尖叫,青面兽杨志一阵惊慌,下边又不行了。当时只顾逃跑,没顾上下边;待到了石景山,回到根据地;几个山西小弟兄与他打招呼,他也没理;平日他与这些小毛贼也无话可说;正是因为无话可说,才自个儿出来单干;径直进了里间。镇定下来,先是沮丧今天的偷被现了,到手的东西,又落在了别墅;好不容易到手一个手包,逃的时候又扔了;接着回想别墅的形,突然想起自己下边;这事儿比刚才想的几件事都大,忙躺到床上,自我摆弄,这时又不行了。也不是完全不行,半行不行。青面兽杨志也顾不上刚受过惊吓和劳累,揣上自己的手包,又上街寻“鸡”。寻到,路上还行,跟人一到屋里,一到床上,又不行了。抱着这“鸡”,他拼命去想别墅的女主人;但到脑子来的,仍是张端端,仍是东郊小屋被吓的场面。青面兽杨志突然想起在贝多芬别墅偷的壮阳药,还揣在怀里,忙拿出来吃了几粒,半个小时过去,也不起作用。青面兽杨志觉得自己彻底完了。从昨天到今天,沮丧一天。到了今天晚上,仍甘心,拎着自己的手包,又上街寻“鸡”。待到了大街上,望着灯火通明的世界,想起自己不行了,到街上和人中来,就是寻个“行”,不禁又有些伤感,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褪了颜色。他知道“鸡”就在廊,或在旁边小树林等着,但对寻不寻“鸡”,突然又有些犹豫。昨天是犹豫行不行,今天是犹豫试不试。这犹豫就不是那犹豫了。不禁叹口气,先蹲在马路牙子上吸烟。正在这时,听到旁边小树林旁有人吵架。一开始没有在意,稍一留意,觉得这口音有些熟悉。往小树林看,不禁眼前一亮:小树林前边,站着张端端和那三个甘肃男人。不知因为什么,三个男人在用甘肃口音吵架,张端端夹在中间,正给他们劝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青面兽杨志从马路牙子上“噌”的蹿起,欲扑过去,但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出来寻“鸡”,身上并无带刀,他们是抢劫团伙,那三个甘肃男人身上,肯定带着家伙。想回住地取刀,又怕跑了这三男一女。犹豫间,三男一女离开小树林,向大街东走去,青面兽杨志不敢懈怠,赤手空拳,悄悄跟了上去。边跟,边留神路边有无杂货店。如有杂货店,顺便买一把菜刀,没有菜刀,刮刀也行,没有刮刀,有一把水果刀在身上,也比没有强。但路边有冷饮店,有烟酒店,有卖醋卖酱油的杂货店,就是没有卖五金的杂货店。也有一家五金店,夜里,已经关门了。路过一家超市,倒灯火通明,人进人出;超市里有卖家用产品的地方,说不定那里有菜刀;但怕进了超市,找货架,拿菜刀,结账,出来,那三男一女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又不敢进超市。路过一花池,只好从池檐拔下半截砖,塞进自己手包,以备不时之用。那三男一女走走停停,吵架一直没停,走也吵,停下也吵。由于他们精力集中在吵架上,倒没留神跟在身后的青面兽杨志。青面兽杨志这时改了主意,不打算跟他们硬拼,打算先跟踪他们,看他们今天晚上到哪里去,直到跟到他们新的老窝,再回头去准备家伙,或回去喊山西老乡。过去只想宰张端端一个人,今天下边又不行了,吃壮阳药也不行了,准备有一个宰一个,这几个甘肃人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