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话。”
严格才不再追究。老蔺和严格来“老齐茶室”喝茶,一开始是为了看相,久而久之,相也不能天天看,到这里来,白天是图个清静,晚上是图个热闹。再久而久之,腿往这儿走熟了,图个省心。问起相聚的地方,如不吃饭,或吃过了饭,第一反应是:
“老齐那儿吧。”
也就老齐这儿了,不用再想别的地方。最近老蔺和严格相聚,皆为那个U盘。这U盘本是一个交换,或一个威胁,没想到一件事变成了另一件事,由威胁别人,变成了所有人的威胁。老蔺严格二人,本已撕破了脸,为找这U盘,两人又联起手来,把该做的事都做了。老蔺还开玩笑:
“啥叫狼狈为奸,这就叫狼狈为奸。”
说得严格倒不好意思。但一个礼拜过去,没找到这U盘。贼找到了,却不在贼身上。又找到一贼,也不在这贼身上。最后又引来了敲诈。直到刘跃进从四季青桥旁逃跑,接着失踪,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盘,就在这厨子身上。关键时候谁跑?贼跑。失踪不说明失踪,说明刘跃进才是真正的贼。明白谁是贼的时候,贼却失踪了。这时不但严格老蔺等人后悔,“智者千虑调查所”的调查员老邢也后悔;不但他们后悔,连被打的青面兽杨志也后悔。找贼找了一圈,真正的贼,原来就在自己身边。严格埋怨老邢:
“贼都找着了,又让他跑了,这叫不叫智者千虑?”
老邢叹口气:
“叫。”
又说:
“真没想到,一个厨子,这么沉得住气。”
又劝严格:
“事到如今,着急也没用,我再慢慢找。”
严格气得差点儿哭了:
“事到如今,还不着急,等他把盘弄到不该弄的地方,着急也晚了。”
这时怪自己,找侦探彻底找错了人。老蔺知道U盘在一个厨子身上,厨子失踪了,着急又与严格不同。两人约在午后三点,“老齐茶室”见面。严格先到,“老齐茶室”夜里热闹,午后三点,格外清静。老齐也不在。老齐夜里照顾生意,白天在家读经。但据老齐老婆说,没见他白天读过经,就是在家睡觉。老齐说:
“困了就睡,也是得道之理呀。”
接着老蔺来了,两人在一雅间坐下。老蔺先感叹“失控”,又说:
“厨子失踪,也是件好事。”
看严格有些吃惊,老蔺:
“起码知道U盘没在别人身上,在一厨子身上。在一厨子身上,总比在别人身上好。”
严格听明白了,点头。老蔺又感叹:
“惟一的问题,不知道这厨子看过这U盘没有?你太太说,这U盘没密码。如没看,还是U盘的事,如看了,就不光是盘的事,就成了人的事。”
这一层严格倒没有想到;经老蔺提醒,出了一身冷汗。先是愤怒自己的老婆:
“真没想到,她敢背后这么搞我。”
一掌劈在桌子上:
“真想一刀劈了她。”
待绪平定下来,才说:
“一个厨子,想他不懂U盘。”
老蔺:
“别心存侥幸,还是做好另一手准备。”。
严格擦着头上的汗,点了点头。突然说:
“既然来了老齐茶室,咱把老齐喊来,让他看一看?看这厨子跑到哪里去了,丢的东西何时能找回来?”
老蔺摇头:
“老齐那些鬼把戏,是骗没事人的。有事,找他没用。这事已经弄得全天下都知道了,就别让老齐再掺和了。”
严格又点点头,这时佩服老蔺:
“你比我强,遇事想得比我全面,也比我深。”
老蔺叹息:
“强什么呀,亡羊补牢,就不叫强。强的人,早把羊杀了,蹲着啃羊骨头呢。贾主任苦恼的,就是这个。”
这时告诉严格一个消息,五天前,贾主任出国了,去了欧洲,再有五天回国。在贾主任回来之前,两人一定要把这厨子找到,把U盘拿回来。上次给严格规定十天,再放宽五天。届时如再找不到,要么事了,大家一块儿完蛋;就是事没,届时他也做不了主了,就看贾主任怎么想了。闻知贾主任出国了,严格吃了一惊,以为贾主任出去避这风头,但他这想法,被老蔺看出来了,老蔺止住他的想:
“主任不是避这风头,是避另外的风头。”
又说,严格找调查公司也不靠谱。不是事不靠谱,事到如今,人靠不住;人靠不住,找到这盘,还不如没找到。事闹到这种地步,就得亲历亲为,就像厨子丢包,自个儿亲自上街找一样,找着找着,不就捡了个包吗?这时问:
“人来了吗?”
严格:
“来了,在我车里候着呢。”
接着打了个电话。片刻,严格的司机小白,带进来两个人。一个是任保良,一个是韩胜利。韩胜利受曹哥之托,到建筑工地找刘跃进,刘跃进失踪了,韩胜利却被任保良扣下了。因任保良也在找刘跃进。任保良找刘跃进不是又要跟他计较挑唆民工闹事的事,而是严格知道U盘在刘跃进那里,刘跃进失踪了,便把任保良叫去,让他两天之内,找到失踪的厨子。找到厨子,马上给他打工程款,找不到厨子,就把任保良换了。任保良的厨子,拿了严格家的东西,任保良也有责任。但一个大活人,突然丢了,哪里找去?是仍藏在北京,还是跑回了河南老家,或是去了别的地方,任保良也猜不透刘跃进的去向。连去向都猜不透,何论找?正焦躁处,韩胜利自个儿撞了过来,也在找刘跃进,任保良便把韩胜利扣下了。扣人并不是向韩胜利要人,刘跃进不是韩胜利放跑的;韩胜利也在找他;但任保良认为,刘跃进当厨子的时候,与这个韩胜利过从甚密,韩胜利是个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刘跃进人本老实,就是跟他学坏的。给食堂买菜的时候,学会了做手脚,后来展成公然偷严格家的东西,韩胜利对这事也负有责任。全忘了刘跃进并没偷东西,瞿莉那包,刘跃进是捡的。任保良又认为,既然韩、刘是一种人,鼠有鼠道,贼有贼心,韩胜利肯定比他更能猜透刘跃进的心事,更能摸得清刘跃进的去向。全不知韩胜利也不知刘跃进是咋想的。八天前,知道他丢了个包;刚才在曹哥鸭棚,知道他又捡了个包;到了建筑工地,才知道刘跃进失踪了;知道的还没有任保良多。但被任保良逼着,韩胜利蹲在地上想了半天,突然说:
“我知道他藏在哪儿。”
任保良一阵惊喜:
“带我去,抓住他,给你一千块钱。”
听说任保良给钱,韩胜利又吃了一惊。一千块钱不算什么,曹哥那里,找到刘跃进,消除的债务是一万六千块,但因为一个刘跃进,开始四处有人给他送钱,令韩胜利没有想到。当初刘跃进欠他三千三百块钱,加上利息,三千六百块钱,他天天找刘跃进,只要回二百,没想到刘跃进一失踪,三千四百块钱之外,开始有人给他送钱。失踪的刘跃进,倒给他带来了财运。也算祸兮福焉。这比偷东西合算多了。同时知道,失踪的刘跃进,已不是他认识的刘跃进,过去刘跃进是只虾米,现在变成了一条大鱼。虾米变鱼并不是因为刘跃进,而是因为他捡的那个包。自己偷东西这么多年,咋就捡不着这种包呢?接着又动了心思,既然刘跃进是条大鱼,就不能轻易送人,一千块钱,打不动韩胜利,韩胜利又做出为难的样子说: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找到找不到,还难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