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希尔薇德一直以来都和他一起并肩行走在旅途之中,两人有着共同的目的,她从来不曾让他驻足停留。
奥利维亚‘注意’到对方的走神,她不由想起那个传闻,不由微微一笑。
成捆的缆绳在码头堆积,麻绳表面结着霜样的盐粒,工人脊背滚落的汗珠在甲板积成盐洼,正将成箱的麻丝送往栈桥尽头的另一条船上。
雾里那船的轮廓被绞盘吱呀声震得发颤,妲利尔朝那边啐了口唾沫,手中的大剑落在焦油桶的箍条上,溅起星点红光。
她手中的剑柄正好挡住那船的主桅桅杆中段钉着的潮汐板缺了角,露出的木茬像犬牙般支棱着,板下悬的铜钟随浪晃荡。
妲利尔,你认得那条船?罗昊早就在注意栈桥尽头的那条船了,原因无它,那是今天除七海风暴号之外唯一一条准备出航的船。
海湾同盟封锁了千柱港,也就是说那条船和他们一样拿到了出港的许可,同盟的人可没和他们说起过这件事。
妲利尔还未回答,一旁的奥利维亚便先一步开口道:那是枢焰誓庭的船,上面有誓庭的神职人员。
罗塔奥的船?罗昊已经看到了雾气中船首像鎏金的锡胎,上面是穹辉誓约的三圣像之一,确认了奥利维亚的说法。
奥利维亚轻轻颔首,这些船是誓庭舰队的一部分,负责维持海湾地区通向罗塔奥的麻丝贸易,他们是同盟的合作伙伴,千柱港不会为难他们的。
罗昊听说过罗塔奥的贸易舰队,听起来有点像是过去历史上的白银舰队。
众星之柱与秘罗殿掌握着巨大的财富,而这些舰队负责将誓庭需要的物资从各个大陆运往罗塔奥。
那些不过是流淌的脓血罢了。妲利尔冷冷地说道。
罗昊有些意外地看着同伴,妲利尔虽然平时表现得冷漠,但还很少主动口吐恶言,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对方这个样子,你和他们有过节?
谈不上,猫人小姐摇了摇头,不过每一个从罗塔奥流亡的荒野之民都受过他们的迫害,我是圣选者,他们犯不上招惹我,我只是看不过才会离开那个地方。
我以为你是第二赛区的选召者。
罗昊才想起来,妲利尔从未说过自己的来历,寡言少语,神秘得像是一个原住民。
她有一个姐姐,他们还是在抵达海姆沃尔之后才知晓的。
他想问妲利尔是不是来巨树之丘投奔自己的姐姐,但猫人小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冷冷地剜了他一眼,让罗昊一下就不敢问了。
还记得我们讨论过的血源法术么,妲利尔开口道,那种专门用于刑罚的法术,就是由他们发明的。
那种法术最早被用在渎神者身上,后来则用来党同伐异,抽空血液让人变成一具傀儡,外表看着还是活生生的人,其实不过是行尸走肉。
所有反对他们的人都会被施以此刑罚,他们通过控制‘血主’来控制这些异议者,逐渐让誓庭只剩下一个声音。
听起来像吸血鬼。
他们就是吸血鬼,妲利尔道,要么和他们同流合污,要么离开罗塔奥,你在巨树之丘看到的所有荒野之民,几乎都是如此。
圣选者要稍微好一些,有一些并不介意誓庭的行为,有一些则井水不犯河水,第四赛区是和原住民关系最淡薄的赛区了。
因为荒野之地很大,他们在大陆西部无人之地建立了自己的领土,与秘罗殿往来密切,脱离了誓庭的控制范围。
罗昊看了看这位猫人小姐,她语气中对第四赛区的公会同盟也没什么好感,看起来与圣选者的势力关系也很差。
这或许就是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第四赛区很混乱,他也早有耳闻,荒野之地并没有实际上的统治者,大陆上的多方只共同信仰一个精神圣地。
众星之柱。
人类建立了枢焰誓庭,狮人建立了圣白誓约,翼人建立了穹辉圣殿,外界称之为三圣像,而群星之柱的管理者,秘罗殿一直以来保持着中立。
古训骑士团就是众星之柱的看守者,是秘罗殿的下属武装,正因此,方鸻所继承的圣子的位置,才会显得如此重要。
说起来枢焰誓庭的神职人员见到他,也得向他低头行礼,听他命令。不过方鸻并不打算去与这些人打交道。
正如妲利尔所言,外界对他们的传闻并不太好。
不过妲利尔并未说完那个故事。
血源法术的传承,后来因为一件事而断绝,那是一件震动整个誓庭的惨案。
惨案发生之后,秘罗殿一改中立的态度,命令古训骑士团介入纷争当中,但最后的结果却不了了之一。
他们甚至没有抓住凶手,但誓庭对此也三缄其口,最后秘罗殿勒令枢焰誓庭不得再使用血源相关的法术。
从此之后,类似的力量便成为禁忌。
方鸻是从大猫人那里了解到这个‘故事’的,时至今日,誓庭之中还留有它的仇敌,大猫人的亲妹妹正是死在血源法术之下。
那不过是另一场斗争的牺牲品,它被人诱骗离开誓庭,等到返回之时,才发现自己的妹妹早已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变成了一个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它怒发冲冠,亲手了结自己妹妹的痛苦,并在誓庭之中大开杀戒,处决了多位仇人而那些仇人,当时大多是誓庭的高层。
最后它逃离了罗塔奥,来到巨树之丘。是艾缇拉小姐收留了它,让它一改头面,成为圣树的卫士。
古训骑士团并未追究我。
我欠那位大团长一个人情,虽然那时候他还年纪不大。
瑞德叼着烟斗,淡淡地答道。
你大仇得报了么,瑞德先生?
我的仇人并未完全死绝。大猫人摇摇头,我也不可能杀他们每个人那么多次,总会有几个漏网之鱼。
那罪魁祸首呢?方鸻问。
大猫人反过烟斗,将烟灰抖落在船舷外,然后再度轻轻摇了摇头。
它提起这件事时,语气平淡,仿佛不是那场血案的亲身经历者,对于仇恨早已忘怀。
不过方鸻记起在依督斯看到过对方另一面的样子那冰冷的眸子里闪烁的怒意与痛恨,它显然从没有忘了自己妹妹无辜的惨死。
骑士团似乎不希望你回到罗塔奥。
我也不会回去,大猫人咧嘴一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艾德,我不会离开七海旅人号。不过倘若他们敢在罗塔奥之外出现
我会帮你报仇的,瑞德先生。
不,瑞德摇摇头,那是我的事情,艾德。
但我才是七海旅团的团长,你也是我的团员,瑞德先生。
大猫人听了不由哈哈大笑。
因此在意识到血源法术再一次现世之后,方鸻第一时间就通过两界通讯联络了银风港,告知了大猫人此事。
他听说对方已经从银风港启程,正在前来海湾同盟的路上。
血源法术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妲利尔道,我并未经历过那个时代,但少了酷刑,枢焰誓庭仍旧是那个枢焰誓庭,甚至变本加厉了。
方鸻却在沉吟,血源法术究竟从何时兴起,令人不得而知,但显然不会早于赛尔·吉奥斯所生活的三四个世纪之前。
那么血源法术究竟是兴起于海湾地区,影响到枢焰誓庭呢,还是反过来?反复出现在千柱港内的‘诅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它究竟与血源法术相关么,还是和那个虚无缥缈的大冒险家赛尔·吉奥斯的诅咒相关呢?
他和爱丽莎去查过海湾地区的文献,想看看历史上有没有过对于血源法术的描述,但这个工程量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的。
何况他们还另有出海的任务。
方鸻也向奥利维亚询问过此事,但她对相关的事则也不太了解,血源法术在罗塔奥都断绝了三十年,何况在海湾地区。